25层的写字楼下,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蹲坐在门口台阶,开始我以为他只是个流浪到此的拾荒者。
早晨总是那么匆忙,看着大家如同沙丁鱼一般挤在电梯里的时候不禁发笑。不知道是我性子慢还是老板好,我可以享受不急不缓的时光。他的出现因此引起我的注意,不仅仅是因为他每天出现在写字楼门口,更是因为他那双期盼中掺杂颓唐的双眸。藏青色的工装上磕磕巴巴的补了几块,破旧却不肮脏。布满年轮的茧子手紧紧攥着一个鼓囊囊的布袋,看起来比他的生命还重要。面容与农村老大爷的并无两样,唯一是眼窝那多了一条深深地伤疤。
每当我看向他的时候,他似乎并未理会,目光紧紧盯着电梯里开开合合的人群,嘴巴也开开合合的呢喃着什么。每每如此我的心莫名的揪起一个结。
冬天的雨总归落了下来,不出意外他仍然坐在台阶上,我看不出他有没有瑟瑟发抖,但我却为物业人员没将他请进来避寒而愤怒。此刻我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对得起我的良心。当我将一杯温暖的豆浆递给他的时候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瞟我一眼随即低下头,我刚准备起身离开他突然叫住了我。
“姑娘,你在这里上班吗?”
“是的”。我顿了顿脚步。
“哦。。。。。。”他低下头吮吸着豆浆吸管不再说话。
自从有了这初次对话,我和他熟略不少。每天早晨他依然准时出现,而我们彼此报以一个浅浅的微笑。
直至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我走至台阶并未看到他而大厅围满了人群。还未来得及走近便听到一个年轻男子的咆哮,他和他面对面对峙着,与其说对峙不如说他正无助地面对着年轻男子。他手里握着的布袋子静静躺在远处,年轻男子的双眼布满血丝,两个拳头用力颤抖着。
“你每天这样有意思吗?不要再来了!给我滚!!”年轻男子怒吼着。
人群的视线抓紧看向他,仿佛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戏剧故事。他的沉默并没有满足人们的期待。我越来越可怜这个无助的老头虽然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厦保安的出现驱散了围堵的人群,我把那个鼓囊囊的布袋拾回来递给他,年轻男子头也不回的冲进电梯,此时的他脸上两口深陷的枯井湿润起来,玻璃大门外的雪飘的更密了。
“大爷,我们去早餐铺坐坐吧?”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突然对一个不过是一面之缘的陌生人说这样的话。
他兴许是默认了又兴许是不知所措的点了点头。地面踩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雪花砸到脸上竟然有点疼。一路无言来到店里,我点了两碗粥,两笼包子,两颗茶叶蛋。我猜他一定饿了。
“大爷,趁热快吃吧。”
他依旧抬起头瞟了我一眼便狼吞虎咽起来,吃到一半意识到我还没吃很不好意思的放下筷子,老实巴交地说
“你,你也吃点吧,我不好意思啊。”看着他朴实的模样我突然心酸的一塌糊涂。
“没事大爷您尽管吃,我吃过早餐了。”
当他用纸巾擦拭着嘴唇的时候似乎又开始了不知所措。我终于忍不住好奇问他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沉沉叹口气诉说着一个切切实实属于老百姓的故事。
我老家在县里的一个村庄。本来安安稳稳过着四口之家的日子,儿子娶了媳妇儿,我媳妇儿也是贤惠女人。可是我就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和卫生所的护士产生了感情,后来我俩就偷偷摸摸的开始了约会,一开始我老婆并不知道这件事我也尝到甜头便有点肆无忌惮。就这样过了几年,我对我老婆越来越厌恶,开始打她,只要看她不顺眼或者我心情不好就打,有时候喝了酒也打。有一次她和我顶嘴我气不过拿起擀面杖狠狠地冲她脸还有背锤下去。鼻青脸肿的样子被邻居大姐看到后在村里传了一段时间的闲话,我就收敛了一些。有一天我去地里干活,我媳妇蹲在河边洗衣服,那护士从她身边走过,一边走一边讥讽着说,你老公根本不爱你,他爱的是我,你看你长得又老又丑。她的放肆当时我根本没在意,回到家我媳妇因为这件事和我大吵一架,没有意外我又把她打了一顿。
“我知道你一定觉得我不配做个男人吧。”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怯怯看了我一眼。我没说话安静地看着他,他便继续说。
后来我俩的丑事很快被村里传开了,我媳妇也没说什么,每天依然洗衣服,做饭,继续生活着。但是她有点神神叨叨的,我被邻居嘲笑也被亲戚训斥。但是我和护士越来越火热,她每次路过我家都嘲讽我媳妇,我儿子知道这件事骂了我很多次,我媳妇也哭了不知道多少次。村里人看不起我的眼神让我觉得我有点过分,我开始减少和她的约会,心情不好的时候依然会用殴打我媳妇来发泄。直到有一天深夜我和她吵的很凶,她抓起身份证和几张零钱恶狠狠地对我说你再逼我我就离家出走,当时我并未在意说,哼,你离开这个家还能去哪?她推开门跑了出去。我懒得去追,想她气消了就回来了。那时候我记得是凌晨两点,村口一盏黄色的路灯亮着,狗叫了好几声。
“那后来呢?”我揪着一颗心问他。他的表情突然开始痛苦的扭曲,他喝一口茶平复下继续说道。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她没回来,起初以为她到她朋友家过几天。就这样一晃眼半个月过去了,村里人都没见到我媳妇就产生好奇,她娘家也坐不住了,我突然意识到她难道真的离家出走了吗。我开始紧张又后悔,找到当地派出所报案,寻人启事贴的到处都是。依然杳无音信,我们一家去到最近的城市找一遍。我开始了煎熬的日子,每夜每夜睡不着,我祈求着只要她能回来我跪着认错都可以,我绝对不和护士来往。可是三个月过去了还是找不到我媳妇。我家里人劝说我光等也没有用让我先出去干活,找到再叫我回来,我就去县城干活了。没想到等到的是一个噩耗。等我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村里人告诉我,他们去村后树林的小河捕鱼,有一个类似人形的东西漂在水面上,一看不就是我媳妇吗。村里人啧啧说着死得可怜。因为那条河位置偏,一般不路过的都不会注意那河边是一双她生前的鞋。她一定是受不了这么多年的煎熬,解脱自己吧。
说到这里,他开始泣不成声,我看得出他的悔恨比他的泪水浓稠的多。我的心里为他逝去的媳妇深深遗憾。我递给他一张纸巾,一杯茶水缓和下他痛苦的情绪。他突然像停不下来的一般絮絮叨叨起来。
葬礼当天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和我说一句话,我大哥,二哥怒斥我的时候差点动了手。就在这时候我儿子冲了过来,对着我的眼睛狠狠一拳,当时我只觉得浑身一颤都站不住。我突然觉得把我打死好了,一了百了。血流的到处都是,我真是恨自己比什么都恨。我对不起我儿子,我对不起我媳妇。葬礼开始我不敢露面,胆小的躲在屋子里,我不敢面对我媳妇。我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从此不和我见面也不和我见面。他把我从老家的房子赶出来说我不配住他妈妈住过的房子,我住到我哥哥家,那些日子我真不知道我怎么熬过来的。也许和你们说的一样,我活该。后来我打听到他在城里上班我就找过来,我确实对不起他们母子,我也不奢求什么,我就希望我儿子听我说说话,我真的不能失去唯一的儿子了。
“那,刚才的小伙子就是您儿子吧?”这个拾荒者一般的男子身后原来隐藏着这么一段沉重的故事。
“嗯”他喘着粗气颤抖着身躯站起来准备离开。我跟随着出去。雪停了,空气依旧凉薄。我想帮他什么但我发现我什么都不了,他与他儿子之间隔阂的不是其他,而是他媳妇他母亲的生命。我不该妄加评论,我只是一个将故事诉说出来的人。至于他,我希望他可以等到他的儿子,并且从角落里看到光明。
明天的明天,他依旧坐在台阶,阳光洒落在他的布袋子上铺着一层绒绒金光,我看到他把一摞又一摞的煎饼递给保安,让保安送到1302室。也许,那是他儿子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