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是在德国北部小城什未林的宫廷花园里。
我这次去德国，感觉同行的国人大部分特别守规则，红灯时有人走了人行横道线，集合时有人稍迟到一会儿，就会遭来严厉的批评：别给中国人丢脸，看来真是被骂怕了。其实有关出国这件事，同胞们也挺委屈的，攒了半天钱出去开个眼界，回来被各种批评：迟到、插队、大声，不懂人家规矩，连多买点东西都被说成土包子，以至于现在出去的人都有点紧张兮兮，时刻都在检讨自己，上纲上线，让人心疼。
我觉得批评中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同胞中的上等人，他们让大家觉得尽管我们谦卑地表达了对别人的好奇和热情，向那些国家贡献了我们的购买力，却依然是转身就会被嘲笑的对象，很怕普通人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做派连累自己的中国面孔。这当然是可以理解的，但我觉得是另一种势利。前年国内大规模报道国人丢人地在卢浮宫的喷泉池里泡脚，后来人家说了，这个没多大关系，天热，大家都泡。
这次在法兰克福下飞机时遇到一对温州老夫妇，他们是来看在这儿工作生活的女儿的。因为是第一次来，语言又完全不通，下了飞机两眼一抹黑，不知道哪儿拿行李怎么出机场。我带着他们出了关，拿了行李，告诉他们以后就看包包图案，那就是行李带标志，箭头往哪儿指就往哪儿走，入口处会有牌子，登机牌上的航班号对照一下，就知道在哪条行李带上了。门口焦急等待的女儿看到父母出现，给了我一个大拥抱，我挺感动的。女儿要是看到爸妈出关时一问三不知，对出官员卑微的笑一定很难受。我不会觉得这是我们中国人没面子，而是德国及很多国家在这方面做得不好，应该安排华裔帮忙。
我第一次出国是去美国，也是各种洋相。当时是去报道格莱美，我们台派了主持人去，其他省台没把报道当回事，此行当成了总监副总监的福利。我一个半吊子英语带了三四个字母认不全的半老头鲁莽闯美利坚。因为大雪，底特律飞纽约一直下不去，结果飞到匹兹堡等一夜。我那时一个出境单入境单是啥都不懂的没见世面的穷孩子，根本搞不清到哪儿坐他们的车去航空公司安排的酒店，好不容易连比划带猜地弄清楚了，到了才知道我们男男女女四五个人只给了一个房间。我去！………想起在机场登记时，那个黑胖妞问：你们是一起的吗？我说是……我们一起的就安排一个房间？你念过小学吗死黑妞！半老头们说算了，半夜都过去了，沙发上休息一下也就天亮了，我说不行，打电话给洛杉矶的接待社，在他们的帮助下先刷了卡加了间房，后来航空公司退了钱。在华盛顿，地接是自称1979年就出国的官二代，让我们自己进国会参观，没有中文讲解，啥也不懂转了一圈出来了，以为就是这样，要搁现在，早就投诉了。
我说这些不是说我们没毛病，而是大家都有毛病，我们无需诚惶诚恐，也无需因为某个人做了件丢人的事所有中国人都因此蒙了羞，我们要学会个人这个概念，谁也代表不了谁。再说，进步总有个过程。我现在走得多了，在外面比以前自在很多。前两次去，对食物不习惯，对上个厕所要五毛七毛欧元不习惯，这么一蹲要五块钱，在国内哪个厕所这么干，肯定被骂死了。那时休息站买个三明治喝杯咖啡换算成人民币就觉得贵，虽然不曾大买奢侈品，也会给家人带足礼物，箱子塞的满满的。大家都是这么土土地过来的，谁也别嘲笑谁。
这次往德国北部走的时候遭遇周末家庭出行加车祸大堵车，原本五六个小时的车程开了八小时。同胞们憋不住，又不敢路边随地，把脸丢到国外。后来 看到西人冲向路边草丛解决，女人腰间围件衣服蹲下自在，才大呼一声：不是我们中国人素质差，实在是没办法啊！畅快了事。我们已经警惕到不问是非，只怕遭受群体攻击的程度了，仿佛惊弓之鸟。在卡塞尔森林公园登山，有个中年妈妈无法在约定时间完成，不听儿子劝告登到山顶，结果迟到。上大二的儿子不停地跟司机道歉，跟导游道歉，跟众人道歉，吃饭时对温和解释没看准时间的妈妈严厉斥责错了就错了，应该说声对不起，不要为错误做任何辩解，同行中还有不少孩子全程看着父母遵守规矩。中国的父母辛苦拼搏，赚了钱让孩子见世面，终于赢得了反哺，尴尬而欣慰。
当然，年轻一代再过几年也会学习到：即使你的父母有错，也不要在众人面前没完没了地指责，除了守时，不得理不饶人，给犯了小错的人留面子也是素质之一。而我们慢慢会达到的境界是可以自在享受假期，不为礼物所累，公开场合小声说话，遵守秩序，更重要的是在高速堵车漫长的等待中，应急道始终保持通畅。
